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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卫红是一个倔强的人。
一直都是。
曾经也不是没有人说过和吴风徐类似的话，告诫赵卫红要认清理想与现实之间可能存在的差距。
但赵卫红总能用金铁般的信念与实际行动，来告诉对方，他有能力将理想化作现实。
可这一次.
赵卫红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吴风徐。
或者说，他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也可能只是短短的一瞬。
站在原地的赵卫红，终于从纷乱的思绪中挣脱开来。
他那双平日里始终神采奕奕的眸子里，此刻充满了深深的无力与迷茫。
“咱们团和347团，不都是王牌部队么”
“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差别？”
话音刚落。
赵卫红身前，便多了一根吴风徐递来的香烟。
仅仅是在短暂的犹豫后，赵卫红便接过了烟，并在指尖点燃，随即有些颤抖的狠狠吸了一大口。
或许在旁人看来，今天的事几乎可以说是不值一提。
但对于赵卫红来说，却深深的动摇了那些他一直信奉，一直坚持的东西。
简单的讲，在今天之前，赵卫红眼中的世界，泾渭分明。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没有第三条路或是第三种选择。
可今天，吴风徐却是向赵卫红呈现了另一种可能。
除了“黑与白”之外。
这世界上，还存着无法被定义的“灰。”
赵卫红脑子里不断有一个声音在重复，在呐喊。
任凭吴风徐说的天花乱坠，可他将伙食费用至他处的行为就是错的！
可还有另一道冰冷而又清晰的声音，毫无感情的提醒着赵卫红。
如果把他换成吴风徐.那他也只能这样做。
没有其他的选择。
两位年龄上相差近二十岁的军人，在营区的一角，沉默的抽着烟。
直到香烟那灼灼的火光即将燃到指尖，吴风徐才有些沙哑的开口道。
“别看咱们团是摩步团。”
“但要是让咱们团担任守方，在全团最后一个人阵亡之前，没有人可以突破咱们团防守的阵地！”
“但这个王牌团的名头并不能让咱们团从上级兜里多要来哪怕一毛钱的经费。”
“我没去过347团，但你的问题，我应该可以给你回答。”
将烟头捏在指尖，用力碾灭。
吴风徐非常自然的将烟头揣进兜里，语气中隐隐带着一丝不甘。
“因为347团，是对外开放单位啊。”
赵卫红：“！！！”
一语惊醒梦中人。
因为347团是对外开放单位，是炎国军队对外展示的一个窗口，一张名片。
所以347团虽然不能第一批列装最先进的武器，但却能够拥有环境最好的营区，营区的修缮与维护，也不需要347团甚至是116师费心，而是会有专项经费负责。
所以赵卫红在347团的时候，从来都没有听过常定方等人因为经费的事情发愁，抱怨。
乃至于在这个军费并没有大幅度上涨，却还要大举兴建海空军的时代背景下，作为陆军的347团似乎并没有做出多少“牺牲”，仅仅是接受了一次整编，改制之后的日子反倒还过的好了不少。
但地处偏远，鲜为人知的446团，明显就享受不到这些待遇了。
或者说，446团，便是那些在改制之中做出牺牲的一个个部队，活生生的“缩影。”
在这个经济高速发展的时代。
每一分钱，放到投资领域，建设领域，若干年后都能产生丰厚的回报。
在这种情况下，军费自然不可能获得显著提升。
一切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从来都不是一句停留在纸面上的口号。
但真切的国防压力，并不会随着炎国经济的发展而减弱，反而还大大增加了炎国在国际上面临的压力。
小儿持金过闹市，大凶也！
所以炎国的部队必须发展，尤其是落后的海空军必须得到建设。
在“统一改制思想”的教育会上。
那时还是个新兵的赵卫红，以为那几个被裁撤的集团jun，以及347团那些被迫提前退役的官兵，便是陆军在这一场改制中要做出的牺牲。
但从来都没有人告诉过赵卫红。
其实留下来的人，也在做出着“牺牲。”
军费里，除了伙食费这类必要的支出，几乎所有的流动资金都划拨给了新式装备的研发与海空军的建设。
有无数次。
吴风徐和韦滔向上级红了眼睛，拍了桌子。
不为别的，就为了能获得一笔拨款，藉此来改善一下战士们的生活环境。
但给予他们两个的回答，只有那无奈而又令人绝望的三个字。
再等等。
等到有钱了，一定第一时间解决你们单位面临的困难！
可446团的官兵等了又等，营房里的战士们，换了一批又一批。
吴风徐和韦滔，得到的依旧只有那三个字。
再等等。
作为团级主官。
吴风徐也好，韦滔也罢，都理解上级的苦衷。
就像吴风徐说的那样。
红二连的管道出现老化，需要维修。
团里的其他连队又何尝不是？
同理。
446团的营区老化了，申请翻新改造。
116师的其他团何尝不是？巴蜀jun区，乃至于全炎国的所有部队，又何尝不是？
一个446团进行营区改造修缮的经费，116师解决不了，第十三集团jun咬咬牙，还是能挤出来一些的。
可第十三集团jun麾下，又不是只有446团这一支部队！
给446团开了口子，那jun里其他部队是不是也要管？
那所需的经费，加起来就是一个天文数字了，只能上报，申请jun区解决。
这种看似容易解决的问题，经过一层接着一层上报，最终汇聚成了一个近乎无解的难题！
其实也没有那么难以解决，无非就是用钱摆平的事。
很多部队甚至表示他们不需要进行招标，只需要上级拨款，给他们购买材料，他们自己就可以翻新修缮营区。
但现在的炎国部队最欠缺的，恰恰就是钱。
魏副首长之所以那么受人爱戴，便是因为这位老人，有着将“一分钱掰成两半花”的本事。
可面对这种近乎于“历史遗留问题”的计划外支出，别说魏副首长，就连底下各个部队的首长，也说服不了自己将本应当用于国防建设的经费，转而拿来修缮营区！
营区虽破，但尚且能够遮风挡雨，用于住人。
可新装备的研发和海空军的建设若是耽误了，他们这一代人
百死莫赎！
同样的。
446团的伙食，虽然寒酸了一些，但尚且能够填饱肚子。
但有些计划外的支出若是不花，那可是要耽误训练，影响部队发展的！
要是可以的话，吴风徐这位政委，也想让手下的战士们天天“吃香喝辣。”
那不是被逼的没办法了么？
“跟我来吧。”
看着沉默不语的赵卫红，吴风徐没再多说什么，而是径直来到了团部的财务科。
吴风徐没有问赵卫红能不能看懂账本，便命令财务科里的几位助理将近一季度的财务收支明细，翻找出来，放到了赵卫红面前。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今天之前，赵卫红对于财务工作，其实只有一个相对笼统的概念。
可今日一观，赵卫红这才发现，原来像是“洗衣粉，卫生纸”这种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支出，经过十几个连队，三千多人的规模放大后，照样会汇聚成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夸张数字！
当然。
光有账本，还不足以证明吴风徐的话，全是真的。
但赵卫红已经不会去质疑他了。
就冲今早吴风徐亲自去养殖队忙碌的举动，赵卫红便清楚的意识到。
吴风徐是一位称职的政委，合格的军人，更是赵卫红当之无愧的同志！
“卫红，该看的也都看你了。”
“我知道，你比我这个政委有本事。”
“要是可以的话，我也希望你能代表咱们446团，向上级反映一下咱们团面临的困难。”
“不管最后，这些困难能不能代表解决。”
“我都代表咱们团的全体官兵，感谢你的帮助与付出。”
说罢。
吴风徐猛地后退一步，当着几位助理员的面，向赵卫红敬了一个庄严而又沉重的军礼！
“.”
赵卫红不自觉的攥紧双拳，看着眼窝里仿佛泛着泪花的吴风徐，默默抬手，回了一个他生平第一次感觉沉重的军礼。
“在所不辞。”
谢绝了吴风徐的相送。
赵卫红径直回到了红二连。
逼仄的平房后，有几个新兵正在老兵和士官的带领下，一脸苦涩的练着器械。
透过玻璃，可以看到有人正摆放着班里的陈设，又或是细心的收拾着卫生，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内务卫生检查。
眼前的宿舍纵使寒酸，纵使破旧。
可依旧是他们军旅生涯的全部，不惜用鲜血和生命守卫的地方。
赵卫红沉默的站在原地，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一个想法。
或许。
他从来都没有成为一名“完全”合格的军人。
一直以来，赵卫红都仅仅是想要在自己视线所及的“一亩三分地”内，做到最好。
可直至今日，赵卫红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
这条名为“军旅”的道路，远比自己的想象的，还要广阔。
446团的条件，已经堪称艰苦。
但赵卫红可以肯定。
在炎国，不，仅仅在巴蜀jun区之内，便绝对有远比446团还要艰苦的部队！
可不管条件如何。
这群最可爱的人，却依旧用自己的青春，用一生中最好的年华，建起了一座绵延西南边境的“不破城墙”，将所有的魑魅魍魉，统统挡在了国门之外！
来到446团的第二天。
在象牙塔里深造了三年的赵卫红，便从高深的理论，前沿的知识中“清醒”过来，专注于“军人”二字，最本真的含义。
没人知道赵卫红能在这场思考中，得出什么结论，获得怎样的收获。
但现在.赵卫红觉得，自己还应该再去走一走。
看一看。
“排长.人都帮您叫好了。”
“您看是要现在开碰头会，还是等到内务卫生检查结束了再开？”
王飞注意到了独自归来的赵卫红，立马迎了出来，小心翼翼的询问着赵卫红接下来的安排，也在悄悄的观察着赵卫红的脸色。
从赵卫红毫无表情的脸上，王飞看不出任何端倪。
但王飞分明觉得，这位锋芒毕露，宛若翱翔于九天之上的排长，有些不一样了。
如果一定要选择一个词语，来形容赵卫红身上的变化的话。
那王飞只能想到四个字。
返璞归真。
“检查？碰头会？”
在王飞忐忑的注视下，脑海里，已然有了决断的赵卫红，终于开口道。
“现在已经不着急了。”
说着，赵卫红突然立正站好，向一脸惶恐的王飞十分认真的表示道。
“王飞同志！”
“我为今早的傲慢，与严重脱离实际的行为，向你道歉！”
见状，王飞非但没有觉得荣幸，反而差点没把魂吓出来！
“排长，您这是干什么！”
“我也没干什么，实在是当不得”
王飞的话，还没有说完。
赵卫红便又给他抛了一枚“重磅炸弹！”
“我觉得，我现在还不够格，做446团的排长，做你们的排长！”
如果赵卫红刚刚的话，给王飞带来了惊吓。
那他这番意义明确的表态，便已经让王飞感到恐惧了！
“排长.您.您这是要干啥啊？”
“您这才来实习第一天.”
“正是因为我的实习，才刚刚开始。”
“所以我才有改正错误的机会与时间。”
说罢，赵卫红再次向王飞一脸真诚的道谢，随即字字千钧的表示道。
“总之，感谢你和政委的提醒。”
“帮我给政委带句话。”
“答应他的事情，我一定会想办法解决！”
“排长.”
拍了拍王飞的肩膀。
赵卫红便将满脸愕然的王飞留在了原地，大踏步的走回宿舍。
随即，在王飞连同一班全体人员惊愕的目光中，收拾起了行李
“卧槽！”
“别看着！拦住排长！”
“排长，您这是要干什么？”
“好端端的，您怎么说走就走啊！”
此刻的王飞，当真是被吓傻了！
两年啊！整整两年了！
446团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实习排长，这才一天的功夫，就要收拾行李走人了！
甭管赵卫红是咋想的，又准备干什么去。
王飞都得给他拦下！
不然这事要是传出去了，别人得怎么想他们446团？怎么想他们149师？